行走在伊朗、土耳其等中东国家，时常会看到当地人吸食水烟。巨大精美的烟壶、飘忽迷离的气息、神秘陌生的感觉，构成游人对于当地文化的重要印象。看得多了，便从最初的讶异生出探知的好奇，不吸烟的我在亲身试吸之余，还禁不住思考：是什么样的自然社会人文环境，孕育了这广受欢迎的水烟文化？

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，一些中东国家在全国范围内禁酒，即使一些国家没有明文禁酒，但饮酒作乐也不为主流社会所认可。于是，茶和烟成为当地民众在世俗生活中难得的享受和放松。烟草是大航海时代才由美洲传入中东的，茶叶没有致幻的效果，因此两者都不被古老的教义所禁止。在不少中东国家，茶和烟往往是搭配着出现的。在百年茶室的卧榻上、在户外野餐的树荫下、在流水潺潺的小溪畔，一盏红茶、一壶水烟、几枚糕点，构成了一种最地道、最纯正的中东休闲图景。或知己三五促膝而谈，或家人团坐亲密无间，大家围坐在半米多高的水烟壶旁，你一口我一口换吸水烟，时光就这样慢下来、静下来、柔软下来，让人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
中东国家阳光充沛，盛产各类花果香料，人们把饮食中对各种口味的偏好和追逐融入水烟，在烟丝中混入樱桃、草莓、香橙、苹果、桃子等水果的果浆，抑或香桂、香草、茴香、豆蔻等香料粉末，甚至随着时代进展加入冰淇淋等更加丰富现代的元素。因此，吸食水烟不再仅仅是品尝烟草，更是一场感悟大自然之丰饶与慷慨的哲思，甚或是一场类似芳香疗法的抚慰和治愈。花果香料的加入，使水烟的口感变得馥郁多元、层次感强。再加上商人诸如“玫瑰增强记忆、茉莉乐观向上、百合清心安神、苹果缓解偏头痛、咖啡有利减肥”之类精明而感性的宣传词句，像我这样素日里并不抽烟的游客，都无法拒绝品吸水烟的强烈冲动。

不少中东国家常常有发达的手工业传统，工匠们将水烟壶做得精美绝伦，承担起视觉审美的功能，这使水烟获得了“跳舞的公主和蛇”的雅称。水烟壶有大有小，小不盈尺的仅供一人吸用，大达一米的能供数人共用，材质有玻璃、陶瓷、锡制、石制种种。昔日的奥斯曼皇室在水晶做成的水烟壶上镶满彩色的宝石，华美瑰丽，十分考究。而我个人则偏爱伊斯法罕大巴扎锡匠手工敲打制成的水烟壶，壶身錾刻细密繁复的花草纹饰，传递的不仅是浓郁的当地风情，更是工匠高超的技艺。除了器物华美，水烟吸食的过程也富有仪式感。侍者会先询问客人偏爱的口味，然后像调制鸡尾酒一样调配烟丝和香料，再将壶身装上水，上面放置烟袋锅，将燃烧的烟膏放置到锅上，烟嘴则通过细长的橡皮软管与壶身相连，待到烟膏燃到合适的时候才为客人奉上。中国人讲茶道，西方人啜饮葡萄酒，一些国家也有品吸水烟的“烟道”。所谓“道”，不仅仅是仪式上的讲究，更有一份精神的寄托、一种传统的延续在其中。